第85章 初芒（一）

　　京都的两场火，似乎有某种预示。

　　半个月后，煌煜和连目的通商边境处，一队煌煜商队刚刚进入连目就被强盗袭击，杀人越货，无一活口。

　　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镇州州牧立刻就发出公文，要求连目缉拿凶手，送至煌煜正法。

　　不想连目边境长官玩忽职守，收到公文后，既不追查凶手，也不赔偿死者，后来被煌煜朝廷问责，居然抵赖此事非他们所为。

　　这样的反应，让连目境内的煌煜商人大为不满，为此发动集体声讨，事件依然未果的时候，有部分商人聚集到连目皇城安郡上书，要求缉拿凶手，却没想到，连目太子武力镇压商队，再次导致死伤数人。

　　此事不断发酵，最后牵动两国边境的武力对峙。后来不知怎么，关于京都的大火又被翻出来，接连有证据显示这场大火极有可能是连目操纵。

　　如此一来，民愤蜂拥而起，再一个月，煌煜发出檄文，正式对连目宣战，煌煜一等将军邢邺、宋衍率领二十万精兵朝镇州开去。

　　战事消息传来到煌煜的南部重镇刑州时，刑州人民聚集在凉爽的茶楼里，一边躲避着太阳，一边议论朝廷动向。

　　只是连目距离这里太远，比起煌煜和连目的战事，人们讨论更多的却是启国突然发难，数十万精兵和海师悍然压境更南边的吴州，一触即发。

　　“这一下，朝廷要两边作战吗？可是听说那些将军都已经到了北边。”

　　“可不是，煌煜这么大，哪里来得及……”

　　“南边也有将军的，怕什么？”

　　“南边多少年没有打过仗啊，那……什么当年就是匪多，真说打仗，都是北边。”

　　“是啊……”

　　议论纷纷中，有老人叹道：“哎，这才平静几年啊……”

　　盛夏的暖风将老人的叹息带起来，刮过安安静静的城西街道，卷起午后烫人的火热空气，一路吹到街道尽头的院子里。

　　廖江迎着日头走进去，低声跟长乐请安，又逗了逗晴天，查了下院子里晒的药草，这才问道：“我去看看殿下？”

　　“嗯。”长乐点点头，将晴天抱在手上，看着廖江的背影，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在晴天额头上亲吻一下，许愿一般的说道：“你快长大吧。”

　　晴天不知所以，见娘亲凑过来，也笑着凑过去，嘟起嘴回了两个大大的亲吻，看到娘亲眼角的红色，哈哈笑起来。

　　两人正要回房时，却看到真儿和廖江脸色苍白的跑了过来，手中捏着一封短笺说不出话来，长乐一看就知道有事，急忙接过，一眼看完，红着眼眶抱紧晴天，跌坐在椅子上。

　　廖江踟蹰良久，说道：“殿下前些日子说身上疼痛，让我多制了些药丸，刚才我看，他似乎带在了身上……怎么也够一阵子的。”

　　长乐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许久点头说道：“谢谢你……”然后她再说不出别的，许久许久，叹息着说道：“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

　　——

　　长乐的叹息随着风一路向南，数天之后无声的抵达南部边境吴州。

　　又过了几日，秦可义从岗哨上下来，一路溜溜达达准备回城吃饭，身后，刚刚升任弓箭队长的孙亮急匆匆追过来，一叠声的喊道：“老大老大！你就走了啊，一会不是还得演练……？”

　　“不是有你吗？”秦可义不太在意的挥挥手：“你都是队长了，拿出魄力来，谁做得不好自己拿棍子抽去，别老指望我当坏人。”

　　“诶？可是……”

　　“住嘴，别影响我吃饭，”秦可义抬脚作势要踹他，见对方慌慌张张的退回去不敢再追，脚步不停，笑着说道：“放心吧，启国没这么快打过来，好好守着吧啊。”

　　孙亮只好皱眉看秦可义离开，犹犹豫豫站了片刻，转身往营地跑去了。

　　秦可义就一路从城外往城里溜达，路过稀疏的西城外野地，人烟渐渐多起来，再经过城门，喧嚣的声音几乎就让人忘记这个城市正面临战争，他深深呼吸一口，顺路去看看征兵处的情况。

　　一个个摊贩从他旁边掠过，女人的身影越来越多，他心里又默默叹了口气。虽然煌煜南部民风彪悍，男女同工的情况古来就有，但如今这样，几乎所有男人都在为备战而忙碌，导致更多女人为养家而奔波，到底不是好事。

　　从个人来讲，自己还是一个倾向于男主外女主内的守旧派吧，毕竟教养孩子的价值和养家糊口的价值是同样重要的，他一边想着，一边默默的为自己点头，正好走到了征兵报名处，刚拐过去，就瞥到一个男人背对着自己站在签到处，穿着月白衫子，有些单薄的样子。

　　负责登记的老乌正用手点着报名表，大大咧咧的问道：“骑兵？你在开玩笑吗？我看你这个样子，拿没拿过刀啊？”

　　真是个大老粗，秦可义撇撇嘴，走上前去问道：“怎么啦？”

　　“哟，秦总兵，”老乌见到他，脸上依旧一副粗人模样，倒是站起来行礼，刷的一下十分标准，然后说道：“这个人过来登记，我担心他不是骑兵的料，正要劝他改一个呢。”

　　听到他这么说，秦可义“哦”了一声，看向那个月白衫子的男人，这一眼看过去，心里也微微吃了一惊，脱口说道：“原本还想批评老乌以貌取人，不过……”

　　他看了一眼登记表上的名字，十分不正经的问道：“这位广泽兄，你确定不是来做军师文官之类的？”

　　穿着月白衫、自称广泽的男人就是容旬。

　　半个月前，他只身一人离开刑州，直奔这个边境重镇而来，进城绕了一圈就看到招兵处，想了想，还是用广泽这个名字报了名。

　　原本想隐姓埋名，但这一路他也想清楚了，当初能从天乾殿逃出来，除了安公公和风子游得安排，也有龙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隐姓埋名，便还是用了石川海的旧字。

　　可惜，他过了自己这关，却没想到，想当个普通骑兵的愿望还未开始就受到了怀疑。

　　他已经跟这个叫老乌的人说了半天了，但对方一看他拿过骑兵的单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拒绝，非要他换一个，若是手中有刀，容旬都想给他练一遍。

　　现在可好，来了一个总兵，居然也这样。

　　他听到秦广义的问话，原本也没什么脾气，但是笑了笑，不紧不慢的点头说道：“秦总兵若是不信，广泽可以和总兵比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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