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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伤疤


“答应吗?”江辞穆的声音近在耳畔。

        岁念还没消化掉刚才那句话,心跳的厉害。

        她混沌点头,“……嗯,可以。”

        “嗯,那我就继续说了。”江辞穆云淡风轻,嘴角却挂着得逞的笑,“新越目前最大的问题在于,公司内部资产出现严重亏损,所以消费者上门维权讨要赔偿费,对他们来说是雪上加霜,他们根本不会拿钱。消费者自然柯一和他们打官司,但是时间是个大问题。大多数消费者都是普通人,尤其是那些因为产品得了重病的,钱就是命。”

        “你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找找——不良企业拒赔医药费,导致消费者病重甚至死亡。这类事件往大了说,可以上升到社会公共安危。不知道这算不算你说的‘有新闻价值的选题’。”

        “你……”岁念有些不可思议,“好厉害,差不多这就是比较有新闻价值的选题了。你怎么想出来的?”

        “看得多了自然也明白一些。”很明显,他不打算深入探讨这个话题,“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不要忘了刚才答应我的事。”

        “……好。”岁念点点头。

        江辞穆从手边拿出一支烟,但不知道想到什么,片刻后,又轻轻放了回去。

        这些天相处下来,岁念也算摸到了一些江辞穆抽烟的习惯。这个人只会在一种场合下抽烟:心情不太好。

        “你是在为工作的事情烦心吗?”她问。

        “工作么,”江辞穆手指在鼠标上轻轻点了两下,笑道:“还是收购案的事情,不过很快就能解决,别担心。”

        尽管对方在笑,但岁念还是看出了他眉宇间的疲惫。不过商业的事情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江辞穆轻轻按摩太阳穴表示安慰。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江辞穆的笑容更加柔和。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放松。

        窗外的夜色漆黑如墨,他们这一个小屋子却温暖明亮。指尖接触的皮肤温热柔软,像一股暖流悄悄爬进了岁念心里。明明是她在给对方按摩,但收到抚慰的人却像是自己一样。

        岁念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不好意思再看。

        她思索起江辞穆所提供的报道方向,脑子里最先想到的竟是白天在医院见过的那个男孩。如果真要做新越科技受害者的调查,这倒是个不错的切口。但问题在于,那个男孩十分排斥记者和新越科技……

        “希望我们都能尽快解决工作上的问题,”岁念垂眸,轻声说,“不想看你这么累了。”

        岁念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叼着面包片把昨晚上没查完的资料搞定了。接着她给新闻社里一位熟识的前辈打了个电话,询问了这个选题的价值,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心里更加欣喜若狂,立马驱车前往医院,打算见一见那个叫做小叶的男孩。

        来到车库时,司机肖乘正在车里打盹儿。

        岁念敲了两下车窗,对方一下惊醒,十分不好意思。

        “今天怎么是你?”

        肖乘是江辞穆的助理,大多时候都跟在江辞穆身边做专职司机。

        “司机老白请假了,江总让我来顶一天。”肖乘露出个憨厚的笑,“太太去哪?”

        “去医院。”

        “好的。”

        车子很快驶入晨光之中,沿着拥挤的车流一路向前。

        岁念看到肖乘眼底下有硕大的黑眼圈,蓦然想起昨晚上江辞穆的疲态,忍不住问:“你们最近的工作量很大么?”

        “可不是。”肖乘无奈一笑,“新越的收购一直谈不下来,拖得双方都累。我们还好,江总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这么难搞定?”岁念眉心皱起来,“可惜我帮不上你们,商场上得事情我也不懂。”

        “刚起步都这样,新越是江总全权负责的第一个收购案,难免缺乏经验。”

        “这个项目很重要吗?”

        肖乘想了想,略带夸张地开了个玩笑:“很重要,如果拿不下来的江总估计要被董事会的老头子们骂了。”

        前方路况拥挤,他们被堵在了原地。肖乘关注着周边车辆情况,从后视镜看见岁念仍旧一脸郁闷,宽慰道:“其实也不是完全帮不上忙,之前太太不是报道过新越科技吗?那篇报道让新越股市下跌,对我们的谈判算是有帮助的。”

        岁念讶异,“那篇报道?”

        “是的。”肖乘答,“媒体的功能很强大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机构都想交几个‘媒体朋友’。”

        “哦……这样,”岁念突然灵光一闪,问:“所以新越的情况越危急,对你们就越有利。你们就能越快结束谈判?”

        “可以这么理解。”肖乘点头,“不过新越这些天管的比较严,我们完全找不到他们的弱点,做不了什么文章。”

        做文章么,这不是记者擅长的事情吗。岁念看着窗外林立的科技公司大楼,陷入沉思。

        岁念到达医院楼下以后,没有立刻上去,而是进了旁边一家冒菜馆,打包了一份清汤冒菜。听母亲上次说,小叶最喜欢这家的冒菜。

        病房里消毒水气味很重,但掩盖不了冒菜的香味。岁念一进去,白淑君便笑起来:“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老远就闻见味儿了。哟,冒菜呀?”

        “这不是给您吃的。”岁念把冒菜放到小叶的床头,把几盒点心放到白淑君床边,“这才是给您的。”

        见状,白淑君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小叶,你念念姐姐给你买的。”

        小叶看了岁念一眼,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随即移开了目光,神色有几分淡漠。不过比起上次扔苹果掀被子,这反应算是好的了。

        只听他下一秒道:“姐姐,上次不好意思。”

        “没事,先吃东西吧。”岁念轻飘飘揭过了这一页,“一会儿该凉了。”

        小叶瞄了一眼热腾腾的冒菜,咽了咽口水,摇头,“不用了。”

        白淑君面露尴尬,劝道:“小叶……”

        “谢谢白阿姨和姐姐好意,不过真的不用了,我不饿。”

        挺倔的一个小孩。岁念心想。

        “好吧,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买。”岁念端走冒菜,打算带回家自己吃掉。

        她本来还想和小叶拉进一下关系,争取到采访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难度不是一点点。但难度再大岁念也要尝试。如果小叶这样的受害者愿意站出来,那么新越科技一定会遭受到更大的负面效应,江辞穆那边也能更快结束收购案。

        没有哪个选题比现在更好的了,既能实现工作目标,也能帮江辞穆一把。最重要的是,能帮江辞穆一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临走前,岁念去了一趟护士站,找到了和她比较熟悉的一个小护士,向对方打听小叶。

        “你说那个漂亮小孩呀?他我当然知道了。”护士说,“你怎么关注起他来了?”

        “我听说有很多人采访他,他都没有接受,而且讨厌记者?”岁念将点好的外卖咖啡递过去,笑容温和,“真的吗?”

        小护士将咖啡拆开,耸耸肩,“真的。那孩子的心脏一直不好,本来还能靠药物吊着一条命,结果新越科技的产品一用,直接加速了病情的恶化。”

        护士勾勾手指,压低声音,“我听说他们家条件不好,单亲,靠妈妈在超市收银过日子,家里还有个妹妹,每年的医药费简直是扒了他们家一层皮。”

        “所以那些记者……”

        “对啊,这男生成绩还很好呢。这种新闻多博取眼球啊,那些记者天天让他袒露家境,说自己怎么怎么痛苦,被新越害的有多惨,这不是剖开肚子让人可怜嘛。那孩子一根筋,自然不待见他们了。”小护士撇撇嘴,“无良记者。”

        说完一愣,有些尴尬,“那个,岁念我不是说你啊,我就是……呃……”

        “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岁念说,“他们家没尝试过找新越拿赔偿款么?”

        “找了啊,他妈妈这些日子就忙着这件事呢。可是赚钱的企业家嘛,你懂的,能拖一天是一天,谁管他们是死是活啊。”护士喝了一口咖啡,伤感起来,“等哪天真拿到赔偿了,这孩子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不和你说了,马上到我换班了。”护士拍拍岁念的肩膀,“你要采访他的话,可得做好撞南墙的准备。”

        岁念笑了笑,道了句谢。

        -

        岁念真的撞南墙去了。

        第一天,她旁敲侧击询问了小叶对于接受采访的看法,换来了对方长达一个上午的沉默不语,连和他亲近的白淑君都没能让他再度开口。

        第二天,小叶的妈妈有事不能及时接他妹妹回家,岁念主动请缨帮忙,终于换来了小叶一个浅浅的笑容。但是当她提到记者两个字时,对方的神情一下冷了下去。

        第三天,岁念鼓起勇气提出了采访的请求,小叶脸色都气白了,红着眼质问:“姐姐,你做这么多是不是就是希望我接受采访?你也要揭我的伤疤,让所有人来可怜我吗?”

        岁念当时直接愣住。

        “如果你愿意站出来,新越就能尽快被收购,新的公司会最快地处理你的赔偿款,这样你就有钱治病了。”

        她和小叶相处这么几天,自然不可能和那些只见过一面的记者相比,至少算半个朋友。她承认,出于私心才和小叶接触这么多,但想要帮对方尽快拿到赔偿也是真心实意。更何况,她处理采访不会一味把目光放到卖惨上。

        只需要揭开一点点伤疤就能换取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

        “我不会答应的,你走吧。”小叶抹了把眼泪。

        第四天,岁念没去,在单位发了一天的呆,考虑是不是该换选题,毕竟她不可能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采访。她自己倒无所谓,只可惜帮不上江辞穆了。

        当天晚上,她拖着一身疲惫回家,打开门,瞳孔倏然睁大——

        陈嫂正手忙脚乱拿医药箱,江辞穆坐在一旁,手腕上一道长长的血痕,脚边滴了一滩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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