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人物的悲哀（2）
枫林唱晚，月影婆娑，寒风席卷着瑟瑟秋意，也带来了夜的苍凉。
百里腾飞是不怕冷的，但除他之外，包括秦政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被那一股寒风吹拂的透体生寒了起来。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将众人带到了几株粗壮的枫树旁边点燃了一堆篝火。
“百里，现在应该没有小萝卜头的事了吧？放他回去吧。”
一边在篝火旁边烘烤着自己的衣服，秦政突然冲着正在不远处的河边清洗身上的污垢的百里腾飞道。
“可以！不过现在是大晚上，他回去可能会被人怀疑，明天一早再走吧！”
百里腾飞似乎是好说话了许多，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一把扎进了水里，老半天才有钻了出来，大叫了一声“爽”！
“真是野蛮，这样洗澡不会冷么？”
如此冰冷的夜，百里腾飞这样洗澡，白雨霏跟慕容乐对视了一眼，都是看出了一抹羡慕和嫉妒。
虽然说先前他们已经在护城河里洗过一次了，但那护城河毕竟是死水，所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眼下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是很想去河里再清理一下身上的泥垢，但问题是，现在是晚秋时节，夜晚的河水肯定是冰冷的要命，他们光是想一想先前接触护城河的河水时的感觉就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人家有炼过的，跟你们这群公子小姐不一样。”
听到他们饱含嫉妒的吐槽，秦政轻蔑一笑，然后便枕着胳膊躺了下来。这也是他现在不怎么讲究了，如果换成前世的话，他都敢直接用雪来洗澡。
“哼！说的好像我们很差劲一样，你不一样是不敢下去么？”
被人轻视，还是被秦政这样一个街头小骗子轻视，慕容乐顿时涨红了脸，冷哼道。
“我不是不敢，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反正我天生命贱，一天不洗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嗤笑了一声，秦政横了慕容乐一眼道。
虽然现在已经能知道了他是太白上国的三王子，但是秦政对他依旧是没什么敬畏之心。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就不要争吵了。咱们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脱身吧！那个大胡子虽然是一个杀客，但他们向来不服朝廷管教，跟着他咱们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见到慕容乐竟然是还有心情跟秦政置气，一旁正烘烤着身上的湿衣服的白雨霏顿时没好气的道。
“不是咱们，是你们！明天天一亮我跟小萝卜头就会回景阳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们大人物之间的恩怨，咱们这些小虾米不参与。”
白雨霏想要扯上自己，秦政顿时冷笑着道。不过就在此时，小萝卜头却是抿着唇，认真的开了口，“秦大哥，话不能这样说，富贵险中求，咱们既然相遇了，帮他们一把也未必不可以！那个百里腾飞刚才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就是想要用这位公子引出那个叫做李月白的剑客，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先跟他合作一下。当然，我们也不可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毕竟他现在的伤可并没有好，不一定就打得过他口中的那个绝世剑客。所以，明天我跟这位小姐一起离开，去寻找救兵，而你们就先跟着百里腾飞，给我们留一些追踪的线索……”
“这个办法不错！先前我就跟大胡子不止提过一次了，让他放了我好让我叫齐人马一起杀掉那个李月白，但大胡子傲气太重了，不肯跟官府合作，非要和人家单挑，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是我的玉佩，景阳城你们就不要去了，去南面的泰安城吧。到了那里，凭借着这块玉佩你们应该能够调动不少人手，到时候你们火速赶来，跟我先抓了这个大胡子，然后再一起干掉那个李月白！”
小萝卜头的建议立刻便得到了慕容乐的强烈呼应，慕容乐望向他的眼神已经是充满了欣赏，说着还直接解下了腰间那一块红绿相交的玉佩，递了过去。
不过就在小萝卜头将要接过玉佩的时候，却是被秦政黑着一张脸拦了下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又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人家既然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动手，肯定是有必胜的把握！求援？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谁忠谁奸？”
说完，秦政便不再理会一脸愕然的小萝卜头，一把抢过了玉佩扔还给了慕容乐，“你也给我适可而止，别逼我把你的身份告诉百里腾飞！你们想要自救可以，别把小萝卜头扯进去，你们的游戏他玩不起！”
“你知道我的身份？你知道我的身份居然还不帮我！？”
慕容乐有些诧异的望了望秦政，随后扫了一眼有些愕然的白雨霏，然后又转向了一脸冷漠的秦政，气结的道。
“知道了你的身份就得帮你？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秦政顿时嘲疯着道。他发现慕容乐的自我感觉真的是相当的良好。
“你……你大胆！这是你一个太白上国子民该说的话么？”
慕容乐顿时涨红了脸，咆哮着道。秦政一而再再而三的讽刺他，实在是让他有够难堪的，他感觉身为王室的尊严遭到了践踏，很是屈辱。
“首先，我没有户籍，所以不算太白上国的子民。其次，百里腾飞可是地地道道的太白上国子民，你有什么话还是对他去说吧！你那一套在我这里——行不通！”
再次仰躺了下来，秦政语气散漫的道。而他的这些话也真是把慕容乐给怼了个不轻。
慕容乐怎么敢去找百里腾飞？他也不过时看秦政好欺负，所以才摆一下自己王子的臭架子而已，却不想他竟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一点顾忌都没有。
“好了！秦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闹得那么僵？先前也是我有失考虑了，这位公子，你还是给我指定一个信得过的人吧，不然我去了泰安城一顿乱晃，没准就把咱们给害了。”
矛盾将要升级，小萝卜头连忙就跳了出来，然后不顾秦政的目光一把就接过了慕容乐手里的玉佩，认真的道。
“你很不错！比你那个秦大哥强多了，他这种人，就活该一辈子在街头混迹，继续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别的人你也不用找了，既然雨霏要跟你一起离开，你就带着她去泰安城的通天码头吧！之后的一切就让通天商会的人去办好了！
哼！那些人绝对不会想到，咱们居然没有去向官府求援，反而是直接跟通天商会搭上了线！”
先是瞪了一脸铁青的秦政一眼，随后慕容乐便不无得意的道。作为一个王子，他肯定是相当聪明的，别看他跟秦政好像针锋相对的样子，但秦政的话，他却是句句都听在了心里了，所以当下将原来的计划作出了一些改动。
而他的这话，也是获得了包括秦政在内所有人的一致赞同。
“既然你意已决，我就不阻止你了。不过到了泰安城，记得一定要时刻跟紧那个叫白雨霏的女人，她是通天商会白家的大小姐，跟着她你应该会很安全。”
小萝卜头非要趟这趟浑水，秦政也是没有办法，而慕容乐的曲线救国政策也是打消了他的绝大部分顾虑，但在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的再次叮嘱了小萝卜头一句。
“我会的！我还有九个弟弟妹妹，我不会有事的！”
没想到那个小姐来头这么大，小萝卜头不禁有些愕然，不过随后，他便目光晶亮的冲着秦政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些年他给人当“小麻雀”，又何尝不是在过着刀尖上跳舞的日子？眼下的事情虽然危机重重，但只要操作得当，却是能够给他以及他的弟弟妹妹们博来一个光明的未来，他没有放弃的道理。
“你放心好了！只要到了通天商会，小萝卜头就跟此事无关了，我会保他安全的。”
秦政那么关心这个“小萝卜头”，白雨霏心里也是相当的感慨，虽然说这一大一小两个骗子才刚刚用一场亲情戏码骗过她，但这一次，她并不怀疑他们的真情流露。
有了白雨霏的保证，秦政再次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便轻轻的点了点头。而此时，百里腾飞也是怪叫着从河里爬了出来，来到了篝火边。
只不过，这货刚一过来，就冲着秦政挤眉弄眼了一下，然后道，“小子，这长夜漫漫的，多无聊，你不是会唱歌么？来一首十八摸如何？”
“我去你吗的十八摸！老子不会唱！”
经历过排水渠里的事情，秦政已经是摸透了这个杀客的心性了，当下便极为不爽的道，将小萝卜头跟慕容乐他们吓了个脸色煞白。
不过，就在他们仿佛鹌鹑一样的望着百里腾飞，以为他将要发火的时候，这货却是憨憨的笑了，然后一脸贱态的道，“不会唱十八摸不要紧啊！来点别的歌也可以，之前路上我听你哼的那个曲子就蛮好听的，难道没词儿么？”
之前出了排水渠，秦政的一颗心便终于是放松了下来，所以一路上难免的哼起了自己前世的小调，没想到居然是被百里腾飞这个粗鲁的汉子给听了去。
“那歌我听过，是去年新年的时候，我得了病，秦大哥唱给我听的，那歌可好听了，你这么久没唱过了，我也蛮想听的，你就唱一下吧！”
谈起秦政之前哼的曲子，小萝卜头也是来了精神，连忙应和着道，眼中充满了怀念和期待。显然，这首曲子对他是有着不同的意义的。
而听小萝卜头这么说，慕容乐跟白雨霏他们也是来了兴趣，齐齐的望向了依旧仰躺在枯叶堆里面的秦政。
此时此刻，秦政的脸色也是缓缓的松弛了下来，不过眼中却是多出了一抹浓浓的惆怅。
“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唱一次吧……这首歌名叫‘月圆了’……”
轻轻的说着，秦政的目光直直的望向了天空里那一轮不算太大的圆月，思绪渐渐的飞远了起来。
而随着思绪的飘离，一道平和但却充满了浓浓的思乡情绪的歌声便缓缓的从他的嘴里飘了出来：
不知不觉离开家已经好多年
忙碌的日子我来不及多想念
只记得当时离开家的那个夜
天上的月亮也是圆圆的脸
年少还不懂离别只想飞的更远
一心只想着外面的世界
长大以后才发现
家已离得很远
突然有想哭的感觉
月圆了想回家
想醉倒在故乡的月光下……
……
这是一首平凡的歌，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是听出了一股别样的意味。
小萝卜头是没有家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哪里，是否还活着，但这首歌却是给了他一种强烈的期盼，他期盼自己有一天能够找到自己的家人，能够拥有一个让自己牵肠挂肚，不停思念的‘家’。
而白雨霏跟慕容乐，则是单纯的想起了家里的好。虽然他们这一次出来并没有多久，但听着这首歌，他们却是产生了一种已经过去了一万年的错觉！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家过，哪怕那个家或许并不温暖，更像是一个牢房，但是他们却不可避免的怀念起了这样一个他们曾经深深厌恶的地方，以及那里那一个他们曾经深深厌恶的‘老人’！
反应最大的，就要数百里腾飞了。这个粗野的汉子，在一字一句的听完了秦政的歌之后，竟然是背靠着一棵枫树流下了两行清泪。
他是个孤儿，但他的师门就是他的家，他的师傅便是他最亲的亲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会这样怀念那个脾气暴躁的糟老头子，因为他总看不起他，说他是他所有弟子当中最不成器的一个，还说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让他出师下山。
为了报复老头子的轻视，证明自己的强大，在二十四年前的某个傍晚，他终于是带着满心的愤懑跟野心偷偷的摸下了山，而这一去，就是二十四个年头！
二十四年里，他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受过伤，也败过不知道多少回，他发现自己已经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了起来，因为他终究是没能封侯拜将，所以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勇气回山。
他怕，怕师傅看到他一身伤痕累累的回去会嘲笑他，讽刺他，会更加的看不起他！
但听完了秦政的这一首歌，他终于是想通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的就下了山，又为什么师傅会说出“此生都不会准你出师下山”这样的话！
原来师傅从来都没有看不起他，之所以不准他出师下山，只是因为舍不得而已。师傅太老了，师兄们功成名就之后便已经忘记了他，他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亲人，如果连他都走了，他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只不过，年少无知的他终究还是无情的走了，而当发现他想要下山，师傅也并没有阻拦。
师傅对他的爱是发自内心的，他希望他能够留下来陪他走过人生的最后一段路，但也更加希望他能够像他的几位师兄一样，去人间尽展自己的才华！所以他宁愿就这么静静的目送着他远去，哪怕一个人孤苦无依……
“老家伙，那个时候我应该去看你一眼的……”
带着一抹浓浓的懊悔和不甘，百里腾飞轻轻的呢喃了一句，然后便学者秦政的样子仰躺了下来。
他发现，这个姿势，泪水竟然是不容易流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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